《三国演义》中的图谶现象及审美价值

图谶是兴盛于汉代，流行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种以阴阳五行为核心宣扬天人感应学术思潮，具有虚伪诡异荒诞不经的神学迷信色彩，又称“图纬”“纬候”“符命”“符书”“谶纬”。是一种主观唯心主义的意识表现，有高下层次之分。上位层次与禅宗合流，用神学附会治乱兴衰、人事凶吉，悟理析义，富于哲理，低层次的则偏重于祈禳占卜、星象斋还符咒信神信鬼比较粗糙鄙陋，有浓重的巫色彩，长期普遍存在浸溶在下层世俗生活的精神领域和日常生活。遭到士人的不齿。

演义，演经书之义的略称，《三国演义》代表古代历史小说的最高境界它既不因袭“史”的刻板，又纠正了《三国志平话》“言辞鄙谬，又失之于野”的偏颇，“据正史，采小说，证文辞，通好尚，非俗非虚，易观易入，非史氏苍老之文，去传诙谐之气陈叙百年，概括万事”（高儒在《百川书志》中对《三国演义》的写作要领的概括。）实现了  “演”与“义” “信”与“美”的融浑统一。七分实，三分虚是其突出的艺术特色。

书中，谶纬灵异，卜卦占星祈禳设坛，临死有恶兆，劫寨有信风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类的故事并不鲜见。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之中发散一种特有的光泽和神韵。令读者叹为观止。这也是罗贯中“演”得好演得成功各臻其妙的重要方面之一。

我翻阅了近十余年来对三国研究的论文汇编，搜索到的条目有近千篇，对三国故事中图谶现象研究得很少，对图谶背后所蕴涵的文学话语、文学功能、文化涵义更少论述。 （《三国演义与谶纬神学》一文仅就从神学的角度谈了《三国演义》的谶纬现象）下面，我将就这一专题作深入地研讨：

一、《三国演义》的图谶现象

在《三国演义》中，几乎每一次重大的军事决策、调兵遣将,人事更替，都在前文中有所暗示，设有伏笔，天命观，道数论，贯穿了作品的始终。借天象、历数、望气、鸟音等预占，从人的相貌举止童谣托梦等方面占，我曾对三国故事及细节描写作过不尽全面啊整理，图谶有50处之多，在此我不再作一一详述，仅就其中代表性的几例作简要的分析：

按谶纬神学，将天上三桓，二十八星宿，皆一一与人间的职官相对立，以示吉凶祸福，天上某一将星将要坠落，地上将有一将相要死亡，根据它坠落的方向，以及对应的二十八星宿的星空分野，就可以预见具体的某国某州的部落首领将要遇难。如第63回，刘备、庞统取西川，孔明从荆州遣马良奉书刘备说：“亮夜算太乙数，今年岁次癸巳，罡星在西方；右观乾象，太白临于雒城之分，主将帅身上多凶少吉，切宜谨慎！”后七夕是夜，诸葛亮在荆州，见正面一星大如斗坠地，便大哭：“庞士元之命必休矣。”庞统正是七月七日被张任埋伏乱箭射死于落凤坡

“罡星”是北斗七星的斗柄，北斗七星包括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阻，摇光七星，皆属辅佐大臣，它们围绕象征帝星居中央天极的北极星（太已）。现“罡星在西方”西方主兵伐，北斗第七星恰主兵、主金，而“太白”即金星。主西方肃杀，西川“雒城”正在荆州西方，庞统时任军师中朗将，自是刘备重要辅佐，所以孔明第一次只说“主将，帅凶多吉少”当刘备与庞统兵分两路取雒城，刘备走小路，庞统走大路，但临时庞马眼生前失，刘备把自己的马与庞统交换，庞坚持走小路，有些变化之后，故第二次孔观天象见星坠，就断定庞统（将）而非刘备（帅）遇难了。

例2在《三国演义》第一回述道，“桓灵失政”“禁锢善类，崇信宦官”出现“种种不祥，非且一端”建宁二年四月望月，大风中一条大青蛇蟠于御殿龙骑之上，须臾不见，忽然雷雨大作，加以冰雹殿中，七月虹现于玉堂，源山序尽崩裂。

青蛇孽现，夏季冰雹，地震山崩，雌鸡化雄，黑气飞殿，这几处异非小说中的虚构，在后汉书中均有记载，从谶纬神学的观点看，这些都是对人君亲邪抑贤，阴专阳政的警示和报应

例3第9回，董卓被杀前，长安夜闻童谣“干里草，河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千里”二字加草是“董”，“十日卜”三字合为“卓”，预示董卓不得生，次日即被吕布所杀

例4梦是人心里意识，内心世界的一种折射，自古以来，古人就有研梦说理的一种学问，《周礼、春官、占梦》就有用日月星辰占六梦之吉凶、之习俗。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三国演义中也多有托梦图谶一说，第63回，刘备，庞统分兵取罡城，行前备曰：“吾夜梦一神人，手执铁棒击吾右臂，觉来犹自臂疼，此行莫非不佳？”

二、《三国演义》图谶现象的审美价值

信与美是很难兼得的，三国演义“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理论界不乏有虚构对历史小说创作作用的争议，无庸置疑的是，它所造成的一定强度的艺术感染力影响力和表现力大大超过三国志，三国志平话的艺术价值，达到历史小说的高峰。如何看待图谶这被常人看作是神异、封建迷信意识的文学现象呢？我在追问：它的审美价值表现在哪里？它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如何是什么关系？这是我到图书馆翻阅资料，刘勰的《文心雕龙 正纬》篇就是针对这一现象而作的文学理论篇，刘勰在文中既指出谶纬的“乖道谬典”，又指出其“有助文章”，它是整个文化思想的组成部分。我颇受启发，细读三国，从中品味它的文化意蕴：

1、  事丰奇伟。

事丰表现在对天文历法的解释和山河地理的描述上，同时具有事迹丰富奇特，你比如在对赤壁一战的描写上，情节跌宕起伏，借东风，诸葛亮懂气象知识，能预测出当天有大雾，可是天气的变化岂能料定掌中，此人事岂非天意哉？而随而生成的草船借箭，反间计，等等故事相互映衬，大大丰富了这一故事变化。

2、丰富人物形象。对神乎其神的八卦图，虽你不轻信其真，不也是会边说边走进它的神秘世界，直觉惊心动魄？这种审美感觉的刺激，只有在强烈的故事情节冲击中才能激荡生成，如果将其过于的现实化，我想诸葛亮这个人物形象可能就失去了他的特有的光泽和神韵

3、辞富膏腴。  还表现在描写的生动形象上，我们看诸葛亮禳星祁寿（不再复述）一节，则不仅不或嗤其伪，反而还要对其产生揪心的感喟？正是笔力之深功。

当然在对文学作品的传播的影响上，价值观导向对历史的客观性的冲击也是显然的，但从学理和从文学两个角度去欣赏这正体现对我国文化科学而辨证的态度，去其伪，取其精，我们的文艺创作可加以批判地学习和继承。

参考书目

《刘勰论谶纬之有助文章》孙蓉蓉 《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5期

《三国演义》与谶纬神学  熊笃 明清小说研究2001年4期

《三国演义的空幻意识》  《云南民族学报》2002年2月

《三国演义童谣》 《承德民族学院学报》1994年3月

《谈〈三国演义〉的星象占卜》《文史杂志》 2004年1月

近年三国演义的研究综述